对立面(八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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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次是夏天。一年零三个月过去后,盛夏的九月,天空被洗得发蓝的季节。

再次成为了金泳勋的后辈,也是在这个九月。人生最终没有完蛋,在金泳勋免费的家庭辅导下,最后还是成功与他进入同一所学校。

但是免费的东西往往是最贵的,经济方面的用金钱偿还就好了,人情方面的到底要怎么做才好?所以做好了用下半辈子的人生来偿还的觉悟。和他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人生,亏欠得越多,放在维持承诺的“永远”上的筹码也就越多。

上了大学的泳勋,在各种活动中实际上并不活跃,据说入学的时候甚至不合群地缺席了新生欢迎会。虽然医学院也经常会有联谊活动,但是泳勋对那些好像并不感兴趣。不过因为长相很帅气,即使稍微有些不合群,最后还是会被原谅。毕竟大家对脸蛋帅气的人总会多出一些宽容。

虽然在人际交往上有着遗憾,但是在学业上却因为太过于突出,泳勋受到了导师的赏识,比其他同学更早拿到了实习推荐书上的签名。

相比之下,去了欢迎会的我反而惹上了麻烦。

即使努力降低了存在感,还是被名声不太好的前辈缠上了。据说这位前辈每年都会在新生中随机挑选一名女生,然后死缠烂打地追求着,睡了之后就马上抛弃。但是可能因为背后有点人脉,所以大家对于他的恶劣行径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就是这样的人,不知道是在哪里拿到了我的课表,于是每次公共课的课后都能看见前辈在教室外等候的身影。

“前辈…大四没有课程了吗?”

有一次,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。结果对方特别得意地说着确实没有,而且即将步入社会的他也顺利拿到了入职申请的推荐书,不出意外人生就会这样一帆风顺下去。这个世界总是这样,利己主义的家伙反而生存得很好。

因为前辈的纠缠,结果一连几周都忧心忡忡,这种样子被泳勋看在了眼里,在他的询问下最终还是坦白了。

“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?”

泳勋带着有点责备的眼神问道。于是第二天,在确认过我的课表后,他请假了医院的实习和几门实验,陪着我上了公共课。结果受到了过多的关注,因为他的外貌,同学总是把目光投向这里。

下课的时候,前辈看着泳勋牵着我的手走出来,尴尬地笑了笑,说着学妹要是有男朋友的话就早该说啊。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,实际上我早就说了很多次,但是一直被认为是拒绝的托辞而已。

泳勋带着笑容和对方握了手,先进行了自我介绍,然后对着前辈道着谢,说着非常感谢对方给予自己女朋友的照顾。用186的个子俯视着只有173的前辈的时候,语气还那么礼貌。前辈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有气势,绷直了背部肌肉,但是在金泳勋面前,还是看起来像老鼠。

这之后,前辈再也没出现在我面前。

晚上,躺在泳勋怀里,亲吻着他的嘴角,忍不住感叹着:

“你今天那样,好像大人啊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就是…很成熟。”

比那位前辈还小两级的泳勋,在对方面前却更像前辈。

“那要那样吗?”
“什么?”
“在你面前变成小孩。”
“…要怎么做?”

然后,泳勋把头埋在了我的胸口。

“这样。”
“…”
“摸摸看。”

…结果被泳勋拉着手,摸了他的头。那么高的人像小狗一样躺在怀里,真的要疯了。





开始有分歧,是在大三的时候。

虽然入学时专业选的是化学相关,但是深入学习后发现真是令人痛苦的专业。所以进行实习申请的时候反而转向了传媒类。因为是与本专业完全不同的方向,所以一开始碰了壁,但是最终还是找到了不限专业的实习。虽然工作内容完全是打杂,但是因为是第一份实习,所以很珍惜,决定从泳勋家搬出来,找到离公司更近的房子住着。

“那个实习,非去不可吗?”

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,泳勋问出了口。

“当然要去啊。找到很不容易的。”

“不想你去。”

被抱住了。泳勋把头埋在我的胸口,这是他的撒娇方式。如果是平时的话,黏黏糊糊地糊弄过去就好了,但是本来找实习就不是很容易,此时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放弃。

“不行啊,要去的。”
“去的话,见面的机会不就变少了吗。”
“周末还是可以见面的。”
“可是之前明明每天都见面。”

四年前,因为在那个夜晚敞开了心扉,所以就那样一直住在了一起。坦诚的瞬间,也意味着终于打开心房让对方住进来。其实因为和泳勋在某些方面很类似,所以明白这有多么不容易,毕竟敞开心扉的时刻,给予了对方靠近自己的权力的同时,也给予了对方伤害自己的权力。

“可是,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吗?”
“就算要去实习,为什么一定要搬出去?”
“如果还住在这里,通勤时间会变得很长。”
“那我和你一起住那里。”

我无奈地回答着:“那你的通勤时间就变长了吧?医院那边没关系吗?”

泳勋沉默了。然后背过身去,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。

两个人背对背睡着,好像在赌着气。那是我们第一次没有相拥入睡。







之后就开启了冷战。对于我发过去的信息,泳勋总是不冷不热地回复着,问他有没有生气,也只是说着没有啊,是你想多了。但是因为新入职场,每天都很忙碌,所以没有哄着对方的力气,自然而然就只是每天报备一下行程,最后因为他冷淡的态度,甚至懒得报备了,就这样持续了两周。

两周后,因为课程规定还有实验要做,所以在公司那里又请了假。迟疑了一下,还是把实验室的安排发给了泳勋,毕竟好像是因为我才会冷战,所以主动示了好:

…于是收到了这样的回复。

实验的安排是在晚上八点。要去实验的那天,可能因为是难得的空闲日,学校和公司两头跑已经累得够呛的我,竟然直接睡了过去。本来想要再睡十分钟就好,关掉了闹钟,但是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,难以置信地打开手机,发现被消息轰炸了。




还有几十个未接来电。

虽然不太清楚理由,但是依稀有着不好的预感。点开KakaoTalk,平时没人发言的大群像炸开了锅,费了好一段时间往上滑,我才终于弄清楚发生什么事——

我本来要去的实验室,在八点半发生了爆炸。

虽然目前伤亡不清楚,但无法联系到我的同学也一直给我发着消息。急忙回复后,确认了一下消息的真实性,甚至上了搜索一位,算是很严重的事件了。

给泳勋打了电话,但是关机了。

我茫然地穿上衣服,急忙往学校走去。大门口全是警车和消防车,拉起了警戒线。凌晨时分也有很多人站在那里,站在警戒线往里望去,大楼那里发生了火灾,窗玻璃全被炸得粉碎,弥漫着烟雾,外边缘的墙被烧得发黑。

泳勋在哪里?我不安地来回找着,穿梭在人群中。出门的时候太急,穿了不合脚的鞋,脚后跟快被磨破了,终于找到了他,在另一端警戒线的最前方,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白大褂,像是工作到一半突然跑出来的,站在那里,一直在向着警察询问着什么,警官不耐烦地回答着,两个人似乎起了什么争执。

我忽略后脚跟的疼痛,跑了过去,在他几近失控之前,大声叫了他的名字。

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转过头的泳勋,在看见我的时候,掉下了泪水。

这是泳勋第一次在我面前哭。




当晚就带着泳勋回了我的住处,比起之前一起住的地方要小很多。还没关上门,两个人就在玄关紧紧抱在了一起。踢掉了脚上的鞋,晃晃悠悠地抱着跌在了沙发上,趴在泳勋身上,泪水就这样把他的衬衫沾湿了。

“两周都没好好说话呢。”

泳勋看着我,没有开口。沉默一会,突然翻过身来,把我压在了身下,像是泄愤般咬住了我的下嘴唇。

“为什么不接电话。”

“就是…睡过去了。”

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来,从口袋里拿出来,却被泳勋一把夺了过去。他看了看屏幕,没有说话。

“谁打过来的?”

我问。

泳勋看着上面的数字,片刻后才回答:

“是没有备注的号码。”
“打错了吗?这么晚了。”
“应该是吧。”

我看着屏幕上的数字,区号也很陌生,好像不是国内的区号。也许是骚扰电话吧。泳勋默不作声地挂了电话,把手机扔在了茶几上。

再次转过来的泳勋,认真地看着我说:

“要把我的铃声设为特别提醒。”
“好。”
“我的电话响了三声无条件要接。”
“好。”
“发过去的消息,不能超过一小时不回。”
“那没看见怎么办?”
“不准没看见。”

我看着他的眼睛,有些好笑地问:“那你呢?”

“因为我没有做错,所以这是对你的要求啊。”

所以说,完全是,自私的,占有欲很强,而且双标的坏男人。

但是发不出火,因为很喜欢。

泳勋看着我的眼睛,紧紧握住了我的手。

“好想把你用手铐铐住。”

“…”

“这样你就哪都去不了。”

“…”

没有办法回答这种话。脸有点发烫。半晌,才开了口。

“泳勋啊。”
“已经没有末班车了。”
“所以。”
“别走了。”





话音结束的瞬间,被泳勋抱住了,说了不想在沙发上做,于是被抱着扔在了床上。泳勋想要脱下白色的衬衫,我阻止了他的行动。

“就这样做吧…”

泳勋看着我,就那样默不作声地停住了动作,眼神变暗了。

体温上升得厉害。在他的注视下,坐在了他的腿上。泳勋默许着我讨好的行为,看着我。搂住了他,亲了上去。嘴唇好软,好冰,视线落在他的喉结上。泳勋很适合白色,白色就很像泳勋的颜色。白色的背面是什么呢?被他的掌心覆在了脸上,手指很冰冷,掌心有点温温的潮湿,感觉神经末梢在不安地躁动着。

手放在泳勋的肩上,凑过去吻住了他的耳垂。他的手顺着身体滑到了腰际。这是一种邀请的信号。

于是,作为和好的标志,因为做得太过激烈,连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不停地震动着都不知道,就那样抱着泳勋,累得睡了过去。







四月份,经历了几份相关实习后终于找到了新的公司,成功度过试用期。为了庆祝正式入职,下班的时候,泳勋带着花站在公司楼下,结果我有一个长得很帅气的男友这件事立马传遍了整个部门,被同事挪揄到不好意思的时候才下班,终于松了一口气。接过了他的花,放到了后座上。

在副驾驶上,泳勋帮忙着系好了安全带。去了他的住处。

五年前的四月,因为那场意外而人生交织在了一起的我们,不知不觉已经一起度过了许多日子。确认着日期,四月十二日,是父亲去世的日子,与泳勋的人生联系在一起的日子。混乱的一天发生了那么多事,好像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人生轨迹。

“以后也一直在一起吧。”

躺在他的怀里,听见泳勋说着。紧紧握住了他的手,靠在他的肩头,还想说些什么,他的手机突然响了。

泳勋确认了一下信息,露出了抱歉的神情。

“是医院那边的短信。”

我怔了怔,随后理解地点点头:“你去吧,反正我们以后也可以再见面嘛。”

虽然现在因为工作并不住在一起,但是每周都会见面。泳勋点点头,拿着外套就走了出去。

我坐在沙发上好一会儿,才起了身,收拾了餐桌,洗了碗,打扫了卫生,最后给他发了信息。本来想着要不就留下来过夜的,结果突然这边也来了信息,代表让确认一下新发过来的文件。

突然又有了工作要做,沉沉叹了口气,把垃圾带下了楼,打车回了家。手里还抱着泳勋送的花,上楼的时候,用手机确认着代表发来的信息。清理着聊天列表,将不常联系的对话框删除,手划着划着,突然看到熟悉的头像,愣住了。

很久没联系的金善旴,已经躺在了聊天列表的底部。本来以为已经忘记了,看到后记忆又涌了出来,条件反射般点了进去,消息停在了最后一条,说着让我见到他别太兴奋呢。

那之后发生的事,我一直刻意回避着不去想起。

突然意识到,四月十二日,也是他的生日。

把混乱的思绪抛之脑后,我犹豫了一下,打算继续删除聊天框,盯着手机上着楼。走到门口,感觉到有些不对劲,抬起了头。

为什么我家门口会有人?

迟疑地将视线投过去,走错了吗?这层的感应灯坏了,看得不是很清楚,一直没有让人来修。对方听见我的脚步声,也抬起了头。

呆在了原地。

他坐在行李箱上,穿着灰色的卫衣。耳朵上带着银色的耳钉,我不会忘记的,因为那是我送的生日礼物。

就那样坐在那里。

抬起了头。对视了。

我听见他说:

“为什么才回来啊?”

带着有点委屈的语气,和五年前没有区别。

“我一直在等你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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